“楷、楷涵！”睿颖慌了。

止血？对！先想办法止血！

睿颖撕开自己的衣服做止血布条，慌乱的寻找楷涵的伤口。

可是根本没有刀刃，又何来伤口？

一切都是心理作用，实际上并没有任何刀子，只是楷涵内心相信自己被刀穿胸而过，意识里受到的痛苦忠实的反应在肉体上。

“好痛！救我！救救我……”楷涵望着睿颖，双手紧紧抓着他的胸口，眼神一样透出无助。

旋转木马的轻柔音乐声仍不停播放，夹杂在楷涵的惨叫声中，显得格外刺耳。

睿颖一手抱着不断挣扎的楷涵，一手抓着撕烂的衣服，第一次觉得自己竟是如此无力。

“嘻嘻嘻。”小男孩的声音再次出现。

这次，他出现在不远处的摩天轮上，身旁还站着几名现出原形的妖怪，以及气度不凡的人类术者，他们的身上都配戴着一块刻有黑色老虎的徽章。

“你们都是我的奴隶，我是你们的主人，看看你们眼前的白发男人，那是敌人，不可不除的敌人唷。”小男孩说。

睿颖怒目瞪视他，眼里像要喷出火来。

“呜……呃！”楷涵突然全身剧烈痉挛。睿颖低头：“楷涵，你还好吗？”

“好……痛……好……痛……”楷涵用空洞的眼神看着睿颖，梦呓似的说着。

然后，抓紧的手松了开来。

手垂下，心跳与呼吸俱停。

生命如花瓣凋落。

“啊啊！啊啊！”睿颖抱着已没有生命迹象的楷涵，全身颤抖，说不出话来。欲哭无泪。

“杀了他。”小男孩带着戏谑的笑容下令。

被他催眠的人们应了一声，蜂涌而上。

“你！”睿颖忽然转头，充满恨与杀意的眼神射向小男孩。

慑人的气势从他的身上如怒涛般卷涌而出，冲向他的对手们忽然脚步一滞，有几个较弱的还直接昏了过去。

睿颖轻轻放下楷涵，站起身。

愤怒，让他突破了师父在他身上下的咒。

他知道这样做，自己将再也无法变成人类。

但他不在乎了。因为他的光已经熄灭。

一道道写满咒字的黑亮纹路从他的皮肤底浮现，密密麻麻遍布全身，最后整个身子都被爬满，一片漆黑。

额头穿出了一对犄角，满头白发暴长及腰，无风冉动；

式样古怪的刀、枪、剑、戟四种兵器，两两成双从他的背脊破出，像一对诡异残破的翅膀。

双眼睁开，两行血泪滚滚流下。

他瞪着高坐摩天轮顶端的小男孩，吼出了一句话。

睿颖的最后一句话，是一种连他自己也听不懂的古怪语言。像兽吼声，也像某种咒语。

巨大的吼声响遍整个游乐园，所有人的情绪都随之躁动了起来。

虽然是无法理解的语言，但睿颖的意思已非常明白。

“我要杀了你！”

……..

一边听着睿颖的故事，纯一和睿颖两人漫步来到了旋转木马前。

当年那座金光灿烂的旋转木马已不再有灯光亮起，多年无人清扫，满布灰尘与蛛网，无数枯叶碎散其中。

它是园区内唯一一座没有被毁得面目全非的游乐设施，虽然陈旧肮脏，却完好无缺。纯一站在旋转木马前，试着想象当年的那场恶斗。

被催眠的DMC精锐一涌而上，和睿颖以整个园区为场地战斗，皮诺丘的能力催眠了少数人，睿颖的吼声却让所有人——包括一般的人类们都陷入了疯狂、互相残杀。

那会是多么恐怖的光景？

一旁，睿颖拿着〈长暗夜行〉，看着旋转木马，思绪远扬，想起了当时的最后一幕。

大火肆虐，争斗四起，整个惊奇之地游乐园化成了人间炼狱。

被催眠的DMC精英们被睿颖屠杀殆尽，狂乱的红与地狱的黑在他的身上交错张扬。

而那始作俑者的男孩被睿颖压在旋转木马附近的一棵大树上，全身上下满布伤口，没有一吋完好，鲜血淋漓。

站在树前，睿颖拔下了自己背上的兵器，一一插在男孩身上。

两柄剑贯穿了男孩的双手，双戟砍在脚踝上，成对大刀从肋骨突进，牢牢将男孩的身体嵌进树中。

可是男孩并没有发出惨叫，在睿颖残酷的虐杀过程中，他一声惨叫也没发出。

“我叫皮诺丘。你是谁？叫什么名字？”他张大圆亮的双眼，虚弱地问道。

睿颖没有回答，他的背上还有两把长枪，他伸手拔下其中一把，倒转枪身，狠狠戳进男孩的眼里。

长枪穿过男孩的头颅，又穿树而过，男孩原本清秀的脸庞被枪身挤得扭曲变形。

男孩还是没有惨叫，也没有求饶，用剩下的眼睛看着睿颖，继续说：“我们认识，对吧？我一看到你，就有一种非要杀了你不可的冲动。”

“你是谁？你记得我吗？我到底是什么？”皮诺丘叨叨说着，一点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：“我猜我是皮诺丘，是吗？我从一本书上看到的，他是一个小男孩，跟我一样。他说谎鼻子会变长，我说话鼻子不会变长，所以我说的话都是事实，对吧？我……”

皮诺丘不停说着，语言次序混乱，前言不对后语。

因为他早已疯了。

忽然，睿颖从他的身上看到了自己。

如果没有那道光的指引，自己是不是也会和眼前的男孩一样，陷入无可自拔的疯狂？

他在皮诺丘仅剩的眼中，看见了历经千万年的沧桑与孤寂。

他不是小男孩，也不是皮诺丘。

也不是神。漫长的时间洪流早已冲毁了属于他的一切。

认识他的人、他的记忆、他的思考，通通已被时间的长河淹灭。

“我就快死了，在你杀死我以前，请你告诉我，我……到底是什么？”皮诺丘用剩下的眼渴求的看着睿颖，好像他是自己最亲密的朋友，而不是互相厮杀的死敌。

“什么都不是。”睿颖拔出背上最后一把长枪，对准皮诺丘的眼睛。

“是吗？原来是这样啊，什么都不是……”皮诺丘露出恍然大悟的眼神。

“那你呢？你又是什么……”

“我也跟你一样。”长枪直刺，皮诺丘的身体在眼睛被贯穿的瞬间碎裂，连同背后的大树，化成了晶亮的灰烬，被风一吹，四下飞散。

“什么，都不是。”看着粉尘被风卷上天，睿颖以落寞的话语为皮诺丘送最后一程。

他将落地的兵器吸入掌内，它们又再度从背脊长了出来。

接下来，要往哪儿去呢？

睿颖陷入一片茫然。

引路的光芒已灭，他的胸中只剩下本能的杀意，其他的，一无所有。

“咳咳！”忽然，微弱的声音从身后响起。

睿颖惊讶的回头。

楷涵的胸腹起伏，竟恢复了生命迹象。

睿颖的神识不再被杀意充满，也恢复了理智。

“楷涵！”他冲了过去，扑倒在她身旁，将她拥入怀中。

“你还活着……太好了、太好了！”他抱着楷涵，喜不自胜的落下血红色的泪：“安全了，我解决那个敌人了……你不会再痛了，放心吧。”

后面那句话，与其说是讲给楷涵听，不如说是睿颖自我安抚的话。

“小白仔？”楷涵望向睿颖脸庞的双眼一片茫然：“是你吗？为什么天那么黑？我怎么什么都看不见？下雨了是吗？”

睿颖一怔。

她……看不见了吗？

“小白仔，你视力好，在黑暗中也看得见，帮我拿一下我的笔和书，好不好？”

“好！你等等。”

睿颖从她落在一旁的手袋中，拿出了她惯用的钢笔和书。